清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8月,47歲的唐英到景德鎮御窯廠擔任協理員,對清雍正官窯青花瓷產生了直接的影響。雍正4年12月至13年(公元1726年—1736年),工部侍郎、淮安關稅管理官年希堯督窯,這就是著名的年窯。唐英被派駐景德鎮佐理窯務后,年窯實則是唐英在具體操持。
雍正官窯青花瓷的時代風格
了解了這些背景,再來考察清雍正官窯青花瓷,就能比較透徹地領略它的時代風格,更細微地了解其獨到之處,把握它的鑒定要點。清雍正官窯青花瓷有如下幾點主要的時代風格:
首先,雍正時期的官窯青花瓷已經基本脫離了晚明清初民窯的影響??滴鯐r期常見的具有晚明清初時代風格的刀馬人物和山水紋,在雍正官窯瓷中鳳毛麟角,我們看到的絕大多是程式化、圖案化的花卉紋和少數具有“院畫”風格的花鳥畫紋樣。
其次,雍正官窯和乾隆官窯有許多的相似之處。許多青花花卉紋器物如果不看款,一般很難分辨出是雍正的還是乾隆的,除了圖一、圖二的牛首尊(或稱百鹿尊)外,這樣的器物還有梅瓶、貫耳折肩瓶、貫耳四方尊、三羊尊、蒜頭尊、天球瓶、賞瓶、三羊尊、蒜頭瓶和倭角瓶等造型。
再次,同一種紋樣在不同的品種上運用,同一種造型有不同的品種,參見圖三的蓮花托八吉祥紋高足碗。
雍正官窯青花瓷的特征解讀
說完時代風格,我們再從胎、釉、彩、紋樣、造型、款和工藝7個方面來讀清雍正官窯青花瓷。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胎、釉
在完整器上雖然看不出胎質,但是,我們也可以感覺到雍正瓷胎的完美。胎子好像人的骨骼和皮下肌肉,胎子細白,才可以表現出釉的優質感。國際上對瓷器的標準中,白度和透光性都是重要的指標。雍正官窯瓷胎的白度在中國古陶瓷中是高的,經上海硅酸鹽所測試,達75%-77.5%。至于透光性,明晚期的民窯都可以做的非常杰出,圖四是1984年江蘇省無錫市錫山區甘露鄉蕭塘墳明崇禎2年(公元1629年)華師伊墓出土的民窯碗,雍正官窯的瓷胎更可以做到無可挑剔。
清雍正官窯中有不少的小碗,口徑大都在10厘米左右,其中有一些青花瓷,它們小巧玲瓏,胎子細薄,參見圖五。這樣的瓷胎,附著清雍正官窯瓷的靈秀之氣。有的時代,碗、盤內壁白釉多見小波浪紋,特別是道光以后這種情況更多,但是雍正朝的碗盤圓器,內、外壁的釉同樣光潤,這是因為此朝碗、盤內壁也修胎,胎修得工整,釉才可能勻凈地附著在上面,而有的時期,碗盤內壁是不修胎的。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造型
雍正官窯的大器高大規正,小器小巧玲瓏,且小器的比例明顯增多。具有外來器物特點的康熙時期常見的鳳尾尊一類的造型,在雍正官窯漸漸淡出。雍正官窯的造型主要有如下幾類。
第一類,模仿明代官窯器的造型。例如,模仿明永樂、宣德官窯的造型有扁瓶、執壺、書燈、天球瓶、玉壺春瓶、倭角瓶、壯罐等等,一般是整個器物的模仿。例如,圖六青花牽?;y倭角瓶;第二類,延續清康熙朝的造型,數量不多,參見圖七雍正官窯青花山水紋瓶;第三類為創新造型。雍正官窯瓷的創新造型,在中國歷代的工藝品中,甚至直上新石器時代的陶器、商周青銅器和宋代瓷器中尋找靈感。圖八,清雍正官窯青花花卉紋貫耳瓶是雍正官窯的新造型,它和距今四千年的良渚文化黑皮陶貫耳壺和商周時期的青銅醽有相通之處,圖九、圖十,這樣的例子不止一件。中國古代工藝史中認為,中國古代工藝品的造型在宋代已經基本全部完備,但是,瓷器應該是一個例外,在清康熙、雍正時期還有新的造型出現。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彩
關于青花瓷的彩和紋樣,張浦生先生有這樣的總結“青花,一看青,二看花;官窯看青料,民窯看紋樣”。燒制青花瓷,青料是關鍵。官窯壟斷了很好的青料,可以燒出色澤適合的青花瓷。雍正青花青料,總的格調是仿古,仿明永樂到清康熙各朝不同風格的官窯器。雖然沒有文獻記載,但是從清雍正官窯的器物分析,當時御窯廠已經領略了明代永樂、宣德青花的深沉,成化青花的淡雅,嘉靖青花的紫艷,并遵照皇帝的旨意刻意模仿,這些仿品大多署“大清雍正年制”款,表現出明顯的清雍正朝的風格,但是,被模仿時代的特征很明顯。在當時,這樣的模仿,不管是在創意上,還是工藝方面,都是成功的。
仿明永樂、宣德朝青花瓷:古陶瓷界有“青花首推永宣”之說,這里主要推崇由明代永樂、宣德朝特有的青料“蘇麻離青”所產生的帶有鐵銹斑的缺陷美。鐵銹斑的產生,和青料的產地、煅燒、繪畫時用料的濃淡和用筆力度有關?!疤K麻離青”雖然已經成為過去,但是,可以模仿。雍正官窯青花在線條中點上許多細小的點子模仿鐵銹斑痕,這類器物力圖表現出深沉——力透瓷胎的力度,參見圖一、圖六·2、圖十六、圖十七。對于有的器物,皇帝會下“不署當朝款”御旨,這種情況下,會出現一種器物有的署當朝款,有的砂底的現象,例如圖六,但是,這種情況不多。
仿明成化官窯青花瓷:明成化官窯器以秀美著稱。清官窯仿成化的器物也力圖表現出這一點,參見圖五的清雍正官窯淡描青花皮球錦紋碗,胎薄釉潤,青花發色淡雅,底繪方框“大清雍正年制”款。清雍正官窯模仿明代官窯的器物,款有二大類風格,一類是將前朝的元素借鑒到本朝的產品中,這類器物一般都署本朝的款,青花皮球錦紋碗屬于這一類;還有一種是盡量完全按照前朝的器物制作,署前朝款。圖十一清雍正官窯仿明成化官窯青花折枝花卉紋蓋罐,白釉具有玉質感,紋樣上面沒有像仿永樂、宣德青花那樣點上許多小點子,而是稍稍有些暈散,營造出成化青花所謂的淡雅風貌,罐的底部書“大明成化年制”款。
仿明嘉靖官窯青花瓷:據《清檔》“雍正內務府紀事雜錄”記載,雍正7年(公元1729年)3月20日,“郎中海望持出白地青龍嘉窯碗1件,奉旨:將此碗送怡親王著年希堯照此款式燒造些來。其花樣不甚好,其另改花樣,碗底不必做腆心?!痹谟赫俑G中,確實有仿明嘉靖青花發色的青花龍紋碗,參見圖十二。它的青花發色紫艷,仿明嘉靖所謂回青料青花發色的特征十分明顯。這種碗的規格至少有二種,一種高6.4厘米、口徑14.5厘米、足徑5.1厘米,還有一種口徑約10厘米,高度也相應小一些。
這件碗的胎子較圖五那件仿成化朝的稍稍厚一些,青花發色不僅紫艷,而且紋樣近乎剪影的效果,不太看得出用筆,這些都是明嘉靖朝回青料青花的特點。按照現在的說法,清雍正時期沒有回青料,這件碗的青花發色在雍正官窯器中顯得很特別,所以,這類青花料是特意配制的,由此,能夠看出雍正御窯廠的水平之高。
仿明末清初青花瓷:在朝代更迭時期,后朝的工藝品都帶有前朝的痕跡,這是規律,清康熙官窯也難脫巢臼。在清康熙官窯中,有一批山水紋和花鳥紋的器物,紋樣用渾水筆法描繪,藍本來自晚明課徒畫稿。雍正官窯仿明末清初的器物不多,但是也“認真地”用明末清初,特別是具康熙青花特點的渾水筆法描繪紋樣。圖十三清雍正官窯青花松竹梅紋蓋罐,青花分濃淡“五色”,松針淡如云霞,山石的“皴法”儼然順治、康熙官窯青花的筆調,表現出優雅的水墨韻味,圖七也是這一類的作品。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紋樣
清雍正官窯的紋樣有繪畫紋樣和圖案紋樣兩大類。繪畫紋樣的布局一般為適合紋樣,圖十三即是;圖案紋樣是雍正官窯的典型紋樣,分為主體紋樣和輔助紋樣,一般作多層次布局,例如圖八、十六、十七。圖案紋樣于模仿中有創新,有如下二個主要特點:
首先,圖案紋樣多由明永樂、宣德官窯變化而來。圖十四是明永樂官窯花卉紋扁瓶,這樣的什錦花卉紋經過重新排序、取舍和組合,以折枝花卉、纏枝花卉和串枝花卉(豎式排列)的形式,多層次的布局被描繪在清雍正官窯陳設瓷上,參見圖一、八、十六、十七。
其次,同樣的紋飾在不同的器物上變形運用。例如,卷草紋是明宣德官窯青花瓷紋樣之一,是僅次于蓮瓣紋的第二大輔助紋樣。在清雍正官窯青花瓷上演繹出粗獷型卷草紋和纖細型卷草紋。粗獷型卷草紋由香草龍的尾部變形(圖十五),取卷草紋的纏枝形式,一般用在大器的肩部,使得大器更有氣勢。雖然在粗獷型卷草紋裝飾帶上看不見龍頭,但是它表現出卷草龍身體震撼人心的美感和韻律,在鑒定高仿瓷的時候,對這種美感和韻律的感受是很關鍵的,如圖十六、十七即是。纖細型卷草紋一般用在的器物的口沿和圈足,請參見圖一、圖十五。它雖然不及粗獷型卷草紋那樣夸張,但是其構圖形式富于變化,耐人尋味。例如,圖一花卉紋百鹿尊的口沿部位描繪的是二方連續構圖的貫套卷草紋,而圈足部位則以波線式二方連續構圖的卷草紋——卷草紋中常見的形式——與之相呼應,另外,還有條格式二方連續S形卷草紋等不同的形式,參見圖三·1青花蓮花托八吉祥紋高足碗圈足部位的裝飾帶。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款
雍正朝的官窯器絕大多數書有雍正朝帝王年號青花款,款式因器物的品種和藍本器物的時代不同而有別,很有規律,絕大部分繪于器物底部。形式上有雙圈、雙方框、無框,六字三行、二行、一行,四字二行之分;字體有楷書與篆書二種;式樣有印章款與普通款兩類。
六字三行、四字二行篆書印章款是雍正朝出現的新款式,且常見,但是會有細微的變化,請參見圖一、三、六·2、十五、十六;青花雙方框六字二行楷款專用于仿成化朝器物,例如圖五;六字一行楷書款繪于高足器與高足器托上,唯有圖三這種造型的高足碗例外。絕大多數楷款都有方框或雙圈,無圈框的青花六字二行楷款僅見一例,繪于圖十八青花龍鳳紋捧盒底部,而這種款式在晚清時期幾乎成為官窯瓷器圈足內的唯一款式。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電子設備的大量使用,款式已經不作為鑒定的重要標準
清雍正官窯青花瓷工藝
主要談關于足端的鐵銹紅??v觀雍正官窯瓷,有的器物足端有鐵銹紅色,且有深淺之別。足端的鐵銹紅色是由于匣缽內的墊渣形成的。墊渣可以反復使用數次,開始使用的時候,器物上的鐵銹紅色會深一些,以后色澤逐漸退掉。但是,有的器物胎釉結合處會有一線鐵銹紅色,這是由于胎中的鐵析出的緣故,同墊渣無關。
鑒賞清雍正官窯青花瓷的時候,7個方面應該結合起來分析。
總之,雍正官窯雖然時間短暫,在清三朝盛世中僅僅占十分之一的時間,但是由于它注意工藝上的每一個細節,以程式化的宮廷藝術風格和精湛的工藝取勝,所以,它的成就足以與康熙、乾隆兩朝三足鼎立。